四川平武：深山密林里的“金色精灵”

三月的(de)四川省甘孜藏族自治州丹巴县丹东镇丹东村，山间仍(réng)覆盖白雪，一路上难闻鸟鸣声。仅仅半小时，红星新闻记者就偶遇上百只猴子(hóuzi)，它们在菜地(dì)里翻找，在牛圈里抢食，在院落里上蹿下跳(shàngcuānxiàtiào)，遇人走近才“悠闲”地撤回村后林中。几分钟后，“放风”的猴子下山察觉无异样后，猴群又跑下山来。 “一旦(yídàn)不关窗，它们就进到屋里。”丹东(dāndōng)镇副镇长俄热泽里说，猴子们不仅损坏房屋，还偷吃粮食、抓烂家具等。 红星新闻记者了解到，在甘孜州，野猪(yězhū)、猕猴和(hé)熊的致害情况范围涉及全州(quánzhōu)18个县市。据不完全统计，2021年以来，甘孜州野生动物致6人死亡，49人受伤，野生动物伤人事件(shìjiàn)达上千起，猴类和野猪致害占比较大。 ▲丹巴县，猴群入侵(rùqīn)农户家 多名受访者告诉红星新闻，如今，造成庄稼受灾的主要野生动物由之前的野猪正慢慢变成猕猴。猕猴是否已在部分(bùfèn)地区泛滥(fànlàn)？作为国家二级保护(bǎohù)动物，又该如何解决猕猴致害问题？随着生态环境改善以及对野猪进行种群调控，猴群让人更加头疼，熊致害情况也日渐(rìjiàn)突出。 这场关于人与猕猴(míhóu)等野生动物的生态保护“平衡战”，如何才能找到最优解(jiě)？ 甘孜州野猪、猕猴和熊致害情况多发(duōfā) 近四年发生野生动物致害事件(shìjiàn)上千起 三月下旬，四川甘孜州丹巴县，川西高原上仍春寒料峭，林间白雪皑皑(báixuěáiái)，人刚一走近忽传嘈杂之声，还伴随着动物尖叫。“是从平地退到林间的(de)猴子(hóuzi)在挑衅我们。”与红星新闻记者同行的村干部对此早习以为常(xíyǐwéicháng)。 猴子把狗抓瞎的那天傍晚，丹巴县半扇门镇火龙(huǒlóng)沟二村村民沈贵昌刚好回屋吃饭，听到拴(shuān)在地边的狗在狂吠，他丢下碗就往地里赶。几十只猴子正在地里掰玉米，他一边吆喝，一边点燃鞭炮。猴群迅速撤离(chèlí)到山坡上的松树林，但没有(méiyǒu)跑(pǎo)远，爬上树梢观察着沈贵昌的下一步行动：如果他离开，就马上再(zài)进入地里；如果他进一步驱赶，就再退一步…… ▲丹巴县，一只(yīzhī)正在观察的猴子 甘孜州幅员面积14.97万平方公里(wànpíngfānggōnglǐ)，境内野生动物众多，仅是国家一级(guójiāyījí)重点保护野生动物，就有(yǒu)大熊猫、川金丝猴、雪豹、白唇鹿等37种；国家二级重点保护野生动物主要有小熊猫、猕猴、藏酋猴、黑熊、狼(láng)等，多达119种。 人与野生动物是有边界的，但边界在哪儿(nǎér)，大家(dàjiā)都说不上来。越过“边界”，冲突就发生了。 甘孜州林草部门信息显示，该州(gāizhōu)野生动物致害主要动物包括猕猴、藏酋猴、棕熊、黑熊、狼、野猪、豹等。其中，野猪、猕猴和熊的致害情况较为多发，范围涉及全州18个县市。冲突(chōngtū)特征主要表现为破坏农牧民群众的庄稼、房屋(fángwū)、家畜(jiāchù)家禽，甚至危及人(rén)身安全。据不完全统计，2021年以来，全州野生动物致6人死亡，49人受伤。 除了人员伤亡，更多的损害是农作物。据不完全(wánquán)统计，2021年1月至2024年12月，甘孜州发生野生动物致害事件上千起，其中(qízhōng)农作物受损面积约4.8万亩，预估折合(zhéhé)经济损失9000余万元，损害类型主要是破坏玉米、土豆(tǔdòu)、青稞、水果(shuǐguǒ)等经济作物以及养蜂等经济产业；咬死咬伤家畜、家禽。 ▲丹巴县，一村民正在地里劳作，旁边(pángbiān)的假人用于驱赶猴群 在四川省绵阳市的野生动物致害(zhìhài)主要种类中，也(yě)有猕猴的身影。其中野猪致害最为严重，猕猴次之，还有黑熊。 绵阳市林草部门信息显示，除涪城区(fúchéngqū)、游仙区不涉及野生动物致害(zhìhài)外，其余7个县(xiàn)（市、区）均存在野生动物致害。据不完全统计，2021年(nián)至2024年，绵阳市发生野生动物肇事4100余起，农作物受损7400余亩，折合经济损失900余万元，造成16人受伤、1人死亡。其中(qízhōng)，涉及猴类的占比大概为20%。 “随着经济社会发展，人类加大了对森林资源(sēnlínzīyuán)的开发利用。由于野猪、猕猴的天敌数量减少，加快了其种群恢复。随着野生动物保护力度不断加大和栖息环境(huánjìng)持续改善(gǎishàn)，其种群数量快速增长，觅食范围不断扩大(bùduànkuòdà)。”绵阳市林草部门相关人员表示，“野猪、猴子破坏玉米(yùmǐ)等农作物，损坏黄连、魔芋等经济作物，捕食猪、羊等，给群众(qúnzhòng)造成巨大经济损失。人类为了维护自身利益，对野猪、猴子进行驱赶，人兽冲突加剧，出现野生动物伤人事件(shìjiàn)。” 猴子(hóuzi)进入人类活动区域事件增多 若种群未超环境承载量，不能称为(chēngwéi)“泛滥” 村里(cūnlǐ)有多少猴子？在甘孜州、阿坝州多个乡镇村庄，镇村干部(cūngànbù)和村民都没法给出具体数量，只是说：“多得很！” 红星新闻记者从甘孜州(gānzīzhōu)林业部门获悉(huòxī)，该州现有猴子种群三种，主要包括(bāokuò)川金丝猴、藏酋猴和猕猴，近年来随着生态环境保护力度加大和全社会生态环境保护意识提升，猴子种群数量有所增加。甘孜州18个县市均(jūn)频繁出现成群猕猴下山觅食现象，部分地区有“猴子泛滥”一说，“人猴矛盾(máodùn)”突出较为严重。 ▲丹巴县(dānbāxiàn)，一名基层干部查看地里的种子是否被野生动物翻出 和甘孜州一样，绵阳的猴类有川金丝猴、猕猴、藏酋猴(cángqiúhóu)三种(sānzhǒng)。其中，引起野生动物致害的猴类为猕猴。 绵阳市林草局相关人员向红星新闻(xīnwén)透露，根据2023年(nián)绵阳市的(de)猕猴、藏酋猴调查结果，绵阳市的猕猴还有较大的环境容纳空间，还不能称之为“泛滥”。然而，在(zài)平武县阔达(kuòdá)乡、江油关镇，北川县禹里镇、坝底乡等区域，猕猴致害事件(shìjiàn)(shìjiàn)频发，给当地群众的生产生活造成了巨大影响。此外，在绵阳市安州区、盐亭县，存在个别猴子下山进入集市、居民区等干扰群众的现象，且多次驱赶无效。猴子进入人类活动区域和肇事事件的增加，给大众带来了“泛滥”的错觉。 如何才能判断是否泛滥？绵阳市林草部门相关人员表示，对于野生动物种群是否泛滥，主要是看某物种在该地区的种群密度是否超过(chāoguò)环境承载量。如果只(zhǐ)是种群增多但未超过环境承载量，就不能称之为“泛滥”。另外，对于野生动物数量，不能只关注当下状况，也要了解(liǎojiě)历史(lìshǐ)趋势(qūshì)，全面、客观(kèguān)地分析种群变动的深层次(shēncéngcì)原因。目前，所谓的“野猪、猴子泛滥”是因为野猪、猴子进入人类活动区域并发生肇事事件增多了。 世界动物保护协会科学家孙全辉博士也(yě)表示，从局部来看，部分地区的(de)猕猴数量的确增长较快，种群(zhǒngqún)也呈扩张态势。但如果(rúguǒ)从更大尺度看，不同地区的猕猴数量存在较大差异，一些地方(dìfāng)的猕猴种群甚至可能(kěnéng)有待恢复。猕猴是否泛滥成灾，关键要(yào)看它们对当地生态环境和农业生产造成多大影响。如果猕猴种群数量超过环境承载量，并对当地自然植被和农业生产造成负面影响，就要考虑采取种群调控和种植结构调整等应对措施。 猕猴是否可以纳入种群(zhǒngqún)调控范围 部分地区(dìqū)“人猴矛盾”如何找到最优解？ 在2025年全国两会上，甘孜州丹巴县章谷镇水子一村党支部书记余德春等三名来自四川的全国人大代表都提交了有关(yǒuguān)完善野生动物(yěshēngdòngwù)致害赔偿的建议(jiànyì)。三人分别(fēnbié)是来自甘孜州丹巴县、绵阳市北川县、雅安市汉源县的村干部，处于人兽矛盾的“第一现场”。 以甘孜州为例，近四年发生的上千起野生动物致害事件中，农作物受损面积约4.8万亩，预估(yùgū)折合经济损失(jīngjìsǔnshī)9000余万元。 虽然甘孜州正积极开展(jījíkāizhǎn)人兽冲突(chōngtū)现象的调查、研究和应对工作，但2024年已理赔或正在理赔的野生动物(yěshēngdòngwù)致害(zhìhài)补偿费不到200万元。保险公司的赔付，只能减少村民农作物的损失，无法弥补村民“产业”受损情况。 余德春(yúdéchūn)提交的建议中提到，野生动物致害现象突出，已成为“当前严重(yánzhòng)影响老百姓种粮积极性的一件急难愁盼的事情”。据她调研，甘孜州、阿坝州、凉山州(liángshānzhōu)，甚至云南的一些地方，这个现象都非常严重。 余德春提出三点建议：一是进一步(jìnyíbù)完善野生动物(yěshēngdòngwù)损害补偿机制，二是建立野生动物损害预警干扰系统，三是依法开展有计划的专业捕猎。 丹巴县林草局野保科负责人告诉红星新闻，该县连续两年申请了对野猪进行种群(zhǒngqún)调控，野猪种群数量得到相应控制(kòngzhì)，野猪致害现象(xiànxiàng)得到了缓解(huǎnjiě)。如今造成庄稼受灾的主要野生动物变成了猕猴，但猕猴作为国家二级保护动物，种群调控目前暂无有效办法。 在丹巴县，镇村干部和林草部门工作人员经常面临村民的抱怨。多年来，猕猴作为国家二级保护(bǎohù)动物，一直被(bèi)宣传(xuānchuán)需要好好保护。如今，一些村民认为，当地的猕猴已存在“保护过度”的情况。 虽然被猴群频繁侵扰，但地方政府和村民都对猴群给予了(le)极大(jídà)包容。在采访中，多名受访村民和基层干部也反映，野猪和猕猴是导致农作物受损最严重的(de)野生动物。目前，野猪种群已开始有计划调控(tiáokòng)，猕猴是否可以纳入种群调控范围？ 孙全辉表示，不同地区的(de)猕猴数量存在较大差异，一些(yīxiē)地方的猕猴种群甚至可能有待恢复。因此，实施种群调控之前，必须(bìxū)落实科学论证。要准确评估相关区域的生态承载力，全面调查猴群(hóuqún)的数量和(hé)分布、年龄结构、性别比例(bǐlì)、增长趋势等；要分析猕猴的食物结构、野外资源分布、栖息地面积以及季节活动规律等。此外，还要评估各项措施对该区域其他生物和当地居民生产生活的潜在影响。 绵阳市林草部门有关人士介绍，我国实行分级分类开展种群调控(tiáokòng)，不管什么级别(jíbié)动物，都可以依法(yīfǎ)依规开展种群调控。对确已扩散超出栖息地边界、种群数量明显(míngxiǎn)超过环境容纳量的(de)国家重点保护野生动物，由专业机构(jīgòu)和人员妥善引导其返回栖息地，或将其活捕转移及用于科研实验，除非发生直接危及人身安全的紧急情况，不得采取猎杀手段，猎捕也有诸多规定。 孙全辉告诉红星新闻，随着生态文明建设(jiànshè)持续推进，人与野生动物生存(shēngcún)边界可能会变得模糊，尊重自然(zìrán)、顺应自然、保护自然是(shì)生态文明建设的基本原则。在生态文明建设推进过程中，不可避免会牺牲局部地区和部分群体的切身利益，相关部门应贯彻和落实相关补偿政策。 四川农业大学动物科技学院(xuéyuàn)副教授杨建东也表示，猕猴作为国家二级保护动物，面对种群数量增加，在实际应对中需(zhōngxū)严谨的科学论证。处理“人猴冲突(chōngtū)”问题应坚持预防为主、保护优先，促进人与自然和谐共生(gòngshēng)。就目前来看，除了政府、保险公司建立完善的补偿机制，当地政府可以在详细调研的基础上(shàng)，尝试种植一些猕猴不采食的适宜农作物，比如中药材、花椒等(děng)。 杨建东表示，生态平衡是一个系统工程，猕猴数量增加的原因是多方面的。猕猴种群(zhǒngqún)调控需要科学指导和谨慎应对，首先应加强(jiāqiáng)猕猴种群数量的调查和生态环境承载量(chéngzàiliàng)的评估。 红星(hóngxīng)新闻记者了解到，近两年，甘孜州报送了猕猴种群(zhǒngqún)调控报告，但暂未得到批复。 红星新闻记者 蒋麟 杨灵 王明平 汤小均(tāngxiǎojūn) 摄影报道 （下载红星新闻，报料有奖(yǒujiǎng)！）